
創意經濟的迷人之處,不在創意或經濟本身,而在于如何把創意轉化成經濟的過程
應當盡快統一大黃山的品牌標識,從而增強大黃山面向市場的能見度
投早、投小有潛力的創意經濟與文化服務項目,打造本土文化創意企業策源地
最近一段時間,人們悄然發現,在黃山市休寧縣,曾經不聲不響的齊云山,仿佛突然打通“任督二脈”,旅游數據一路狂飆。尤其今年“五一”期間,游客數量同比增長143%。
畢竟,與冠絕天下的黃山為鄰,齊云山一度陷入“老二困境”,以至于有人不止一次發出靈魂拷問:如果把它整山搬到鄰省,那將會是怎樣的風光?
這當然只是一個玩笑,卻道出齊云山旅游發展的現實難題。
怎么辦?齊云山生態文化旅游度假區運營團隊調研發現,齊云山周邊景區,主要聚焦白天觀光,游客夜間游玩需求,還沒有被充分滿足。
于是,齊云山在山腳小鎮布局36個節點場景,圍繞夜游、夜景、夜宴、夜娛、夜購五大主題,加入魚燈游園會、橫江煙花秀等沉浸式演藝,豐富業態,一舉成功。
這條彎道超車的破局之路充分證明:搞旅游,向新謀變,“做不同”,才有出路。
目前,安徽正在全面推進大黃山世界級休閑度假康養旅游目的地建設。其中,創意經濟與文化服務產業,被列入6個高端服務業集群重點打造。
如何依托創意經濟與文化服務產業,讓大黃山“做不同”?在觀察黃山、池州、安慶、宣城4市發展相關產業現狀的基礎上,記者對此進行了一些思考。
新趨勢
“痛快,解壓!”夜幕降臨,在池州市貴池區儺仙鎮,國家級非遺池州儺戲的元素,被融入仙俠主題的蹦迪現場,吸引男女老少跟著音樂一起搖擺。
縱觀全國旅游市場不難發現:目前,越來越多爆款產品,已經不再限于觀光,正在轉向滿足情緒。
就像大家看杭州西湖,可能記不全西湖十景,但卻一定會走一走斷橋,哼一哼《千年等一回》,為白娘子和許仙的愛情淚目。
因為,景不光是景,還有了情緒。
正如一句很火的歌詞里唱的那樣:如果你要寫年,就不能只寫年,要寫站臺上一雙雙期盼的眼,寫母親的眺望、游子的情切。
提供情緒價值,恰恰是創意經濟與文化服務等產業可以大展拳腳的一方舞臺。
以日本為例,其獨立設計師行業之所以異軍突起,主要是因為上世紀90年代,日本社會處于快速轉型期中,對精神消費的需求尤其旺盛。
因此,在這一趨勢下,以心靈為題眼的提案——“煙雨大黃山、心靈休憩地”,正是安徽著力布局的一次旅游供給側結構性改革。
值得注意的是,創意經濟的迷人之處,不在創意或經濟本身,而在于如何把創意轉化成經濟的過程。
比如,法國人發明了電影,但美國人卻發明了電影工業。產業思維,是讓好萊塢模式始終領先全球的關鍵所在。
同時,印度尼西亞把旅游和創意經濟放在一個部門交叉發展的探索也說明,旅游目的地有潛力成為創意經濟與文化服務等產業孵化成長的土壤。
例如,日惹地區有普蘭巴南等知名景點,也是巴迪克蠟染的發源地。為讓全球游客沉浸體驗特色文化,當地搭建平臺,推出蠟染學習和體驗課程,售賣蠟染衣料及成衣等。
數據上的反映更加明顯:目前,印度尼西亞旅游從業人員約有2200萬人,創意經濟從業人員約有2430萬人。
這樣看來,大黃山這場改革的目的,不是單純為了打造“網紅景點”“網紅城市”,而是以旅游興帶動百業興,生發現代服務業、先進制造業等產業體系。
簡而言之:大黃山的未來,既能看到美景,又能享受人生,還能發展產業,更能促進共富。
這當然不是一廂情愿的異想天開。
大黃山所在的長三角,以4%的國土面積,集聚全國17%的人口,創造全國近1/4的經濟總量,客群整體呈現消費能級強、增長勢頭旺、出游頻次多、品質要求高等特征。
高能級需求,呼喚高能級供給。
45年前的夏天,一場“黃山談話”,讓旅游業融進改革開放的大潮,成為中國現代旅游實現跨越發展的歷史起點。
走過萬水千山的人,方知如何攀越山峰。
這一次,大黃山,更是沒有刀槍入庫、馬放南山的理由,與趨勢為伍,何愁不能闖出新路?
新組合
“黃山歸來不看岳!”6月21日,2024RCEP地方政府暨友城合作(黃山)論壇在黃山市開幕,幾乎每一位國際友人,都會毫不吝嗇地表達對于黃山風景的贊美與向往。
論國際化,黃山,當仁不讓。
而大黃山,以黃山這個國際IP為支點,將黃山、池州、安慶、宣城4市全域、28個縣(市、區),匯聚成一個初生就帶國際流量的新組合。
找頂流、組CP,然后快速被看見,這就是流量時代的傳播邏輯,無論中外,概莫能外。
如果說,相似的自然與人文環境,是大黃山4市抱團發展的基礎,那么,由此帶來的千村一面、千街一面等問題,就特別值得引起關注。
一個最顯著的觀感是,大黃山4市,幾乎每市都有老街,甚至哪怕在一個城市內部,相似的老街,也在重復相似的商業模式。
這就意味著,如果大黃山的發展規劃,還繼續走以前各市單打獨斗的老路,那將不可避免地陷入既生瑜、何生亮的“內卷”。
而擺脫“內卷”的最好方式,就是做差異化。
舉個例子,日本同一品牌的服裝店,會在不同購物中心,投放只在那里才能購買到的限定單品,以避免不同購物中心之間,高強度的同質競爭。
因此,對大黃山區域內的資源進行梳理、評估、整合、創新,攥指成拳、聚沙成塔,充分發揮“雁陣效應”,是當務之急。
在這之中,創意經濟與文化服務產業,為大黃山4市跨區域合作提供更多想象空間。
例如,祁門紅茶的主產區橫跨池州和黃山兩地,被認為是最具大黃山特色的產品之一。其中,池州還有一座70多年不曾停產的茶廠。
然而曾經,祁門紅茶地理標志證明商標之爭,一度在池州和黃山之間持續多年,涉及訴訟若干次,直接導致祁門紅茶錯失入選中歐地理標志協定保護名錄的機會。
這樣的問題,現在放到大黃山的框架之下,似乎已經不成問題。
目前,大黃山內的池州正在實施文化基因解碼賦能工程,已經梳理提取該市300多個文化元素并進行重點解碼。安慶則在推進文化基因庫、遺產庫、要素庫的數字化建設。
接下來,以全面梳理域內文化資源為起點,促成大黃山4市建立文化資源共享機制,是進行產業合作的重要基礎。
畢竟,越來越流行的“新木桶理論”認為,現代社會成功的關鍵,不是著力修補自己的短板,而是找到自己的長板加到最長,并和其他最長板進行合作。
比如,黃梅戲是安慶特有的文化資源,其在短視頻平臺的傳播量與打賞額,長期處于戲劇類前列,具備成為網紅劇種的基因。
加上安慶經過多年發展,擁有一批較為成熟的演藝團隊。因此,有人建議,把黃梅戲的舞臺拓展到大黃山的傳統村落,讓“動態的戲”唱活“靜態的村”。
這在長三角其他城市已經有過成功實踐。浙江紹興的沈園之夜,把越劇融入園林實景演出,講述《釵頭鳳》的故事,常常一票難求,最多一夜演出4場。
又如,宣城廣德是著名竹鄉。目前,該市已開發千余種日常竹制用品。有人建議,這些用品可以嵌入大黃山的休閑度假酒店與民宿之中,營造一種低碳的消費氛圍。
這與墨西哥小城塔斯科的模式相似。該地盛產白銀,于是便把銀器用品嵌入游客吃住游的全過程。這樣一來,游客未來只要接觸銀器,就會不自覺地聯想塔斯科,并且產生強烈的分享欲。
創意經濟與文化服務產業,總是會在潤物無聲間養成一批批“鐵粉”,釋放持久的消費能力。
值得注意的是,在把優勢旅游資源轉化為優勢旅游產品的過程中,有具備產品思維的基層干部建議,應當盡快統一大黃山的品牌標識,從而增強大黃山面向市場的能見度。
新生態
項目是產業發展的支撐。省大黃山辦日前統計的數據顯示,大黃山創意經濟與文化服務產業項目推進較少,發展基礎相對薄弱。
如何盡快破局?
英國著名創意文化產業研究專家、被譽為“世界創意經濟之父”的約翰·霍金斯揭示,創意經濟的發展,依賴于數量巨大的創意個體、個體經營者和小企業。
他在《新創意經濟》一書中,還提供了一組令人驚訝的數據:英國90%以上的藝術、文化、設計和媒體公司,雇傭的員工數量普遍在4人以下。
由此可見,聚力解決人才這個核心問題,培育創意經濟與文化服務產業,往往能發揮出四兩撥千斤的效果。
構建“數字游民”社區,是大黃山目前正在探索的解決方案。
“數字游民”是指依靠互聯網遠程工作獲得收入,并在全球范圍內自由旅居的人。他們大多從事與軟件開發、內容創作、設計、營銷等領域相關的工作。
從印度尼西亞巴厘島到泰國清邁、普吉島,這些吸引全世界“數字游民”的地方,常常擁有一流的生態環境。大黃山山水清新、文化璀璨,也具備孵化此類社區的天然稟賦。
我國首個“數字游民”社區,就在距離廣德不到10分鐘高鐵車程的浙江安吉。社區的日趨繁榮,為當地搭起柔性引才的“高速公路”。
在安吉,“數字游民”從消費者變成生產者的故事正在上演。
例如,一位“數字游民”酷愛騎行,便在鄉村辦起騎行民宿;一位“數字游民”熱愛美食,便把高端西餐廳開進鄉村,讓很多城里人都專門開車前來嘗鮮。
與安吉模式不同,大黃山模式計劃以產業主題集聚“數字游民”。比如,池州茶廠附近計劃搭建茶產業主題“數字游民”社區,這等于是把相似人群聚集的偶然性變為了確定性。
同時,大黃山部分地市正考慮把風投機構引入“數字游民”社區,投早、投小有潛力的創意經濟與文化服務項目,打造本土文化創意企業策源地。
當然,與搭建平臺同樣重要的,是怎么持續吸引“數字游民”,把他們想要快速穿越的地方,變成愿意停留并且和更多人產生聯結的地方?
湖南廣電原負責人張華立曾說,創意人才的生態依賴獨一無二的閉環。比如,從制片、編導、主持到燈光、音頻、字幕,每個崗位都能在馬欄山發揮到極致,一旦離開可能就庸碌無為。
這啟發大黃山盡快部署和創意經濟與文化服務相適應的產業生態。
以影視產業為例,不同地方都有差異打法。新疆霍爾果斯依靠稅收政策吸引影視公司入駐,浙江橫店則依托完善配套成為全國最大的影視拍攝基地。
再看大黃山,不久之前,黃山與閱文集團簽署戰略合作框架協議,雙方決定以“IP+文旅”創造新范式。這似乎是在釋放黃山布局影視產業前端環節的信號。
遙想當年,英國著名作家J·K·羅琳,就是在“文學之都”愛丁堡寫下《哈利·波特》,從此開啟英國創意經濟產業中長盛不衰的“哈利波特宇宙”。
因此,這不由讓人浮想聯翩,未來會不會有更多中國故事從大黃山出發,走向世界。
記者 方舢